伯牙擅琴,钟子期善听,两个原本并非处于一个层次的人物因为艺术的感知而走到了一起,最后又以三尺瑶琴为君死作为结局。叶真书原本并不明白这种行为,明明一位是当世闻名的大艺术家,一位不过是卑贱的樵夫。只不过短短的两句“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而相交,到钟子期死后伯牙居然弃乐封琴。
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值得吗?
可到了现在,叶真书才发现,如果有人能看到自己最自豪的地方,并能在最细微处把握自己的心思,那份感动,超越了言语,超越了梦想,美好的令人想一直沉醉下去。
棋,一直在下着,半年多的历练毛躁的小伙子慢慢沉静了下来,年轻人火热的气度渐渐降温,到了一滩温水的地步。可这温水经过诗书礼仪的教育,大量艺术的灌溉慢慢的变成了一片广袤的湖泊,只有接触之后,才能发现这个湖泊的巨大深度。
艾茨科特,终于长大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心思,开始被艾茨科特捕捉到了。
心情的好坏决定了下棋的思路,长年的教育不允许叶真书在他人面前过分的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但哪一张平静唯美的面具之下有着的是少女丰富眷恋的情思,她憧憬着童话,希冀着奇迹,有着不允许被父母知道的哀愁眷恋,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无言的沉默一点点在棋盘上宣泄出来,严苛的教育带来了完美的礼仪,却也带来了无法展示自己,表露自己的冰冷城墙。
不知多少次,叶真书从活动室窗外看向嘻嘻哈哈的学生,纤尘不染的脸颊流露出渴求的情绪,但在此之后,依旧被无边的冷漠替代。面具戴了那么久,自然也就很难摘下来了。
一直到了现在,艾茨科特的棋路一点点的包裹在叶真书的内心,奇妙的感受在心中萦绕,她慢慢把自己心中真正的情绪洋溢了出去,不用语言,而用艺术,用心灵,摘下了所有防备与掩饰的情绪**而干脆,浓烈的犹如烈火焚身。过于直接的情绪令艾茨科特微微错愕,但之后是淡淡的笑意,原来,如女神一般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叶真书,也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的。
她,也是人啊。
温柔与和煦慢慢在黑白方寸之间绽放,两人开始不再下棋,而是靠着棋子抒发自己内心的情绪,**的情绪没有过多的解释,没有复杂的含义,快乐,悲伤,难受,兴奋,来的癫狂而刺激。叶真书开始在艾茨科特面前表露出从未在其他人面前表露过的真面目。
属于她自己的,一个人的真面目,而今,在艾茨科特面前摘下了面具。她终于明白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含义。
高山流水,千古知音。知心知德,方能相濡以沫。
但是,能相忘于江湖吗?
依稀记得,那最后的一天,也是下着雨的,雨水击打在窗外,两股情绪交替在棋盘之间,两人直接的情绪不需言语,不需双目相交,棋盘之间的搏杀就能泛出一个个或青或紫的泡沫,转瞬便能被两人得知。
可这一天,注定是不平常的,叶真书,也到了升学的年纪,她快要离开这个学校了。艾茨科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再跟叶真书对弈。所以,他将一腔依恋,一腔热火,一腔感情尽化大龙而出,卷天缠地,耀武扬威,可即便是这般可怕的棋路,下棋的手法,依旧是温柔的,和煦的,那是用最真挚的情感变化出的大龙,弱点清晰可见。
屠龙剑予手,望此收手。
只有两人才知道的情绪在交织着,那不需要言语表白,不需要文字描述,简简单单的黑白两色就将清苦情愁倾述,委婉雅致到了极处。
在艾茨科特看不到的角落,撰紧了拳头的叶真书慢慢把手放开,轻轻的拿起了屠龙剑,刺在了龙身的逆鳞之上。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可那龙,渗透了艾茨科特的爱意,渗透了艾茨科特的温柔,他看着叶真书拿着武器一点点的割下了自身的血肉,希望,全部累积的情感,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他明白自己的一腔春水,付之东流。
叶真书回绝的毫无回旋的余地。
自己,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吗?
高高扬起脑袋,呼吸声起,他觉得眼眶有点热,也明白情绪宣泄出来会舒服些,但是他不肯,他不想在自己最喜欢的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所以必须仰首。
这样,泪水才不会掉下来。
叶真书站起,清瘦的背影走到了门框处,细腻的手掌触碰到了门上,轻声的喘息之后冷漠的语气声响起。
“以后,你还是不要来围棋社了。”
很古怪的,艾茨科特居然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笑,但还是笑了,全身颤栗的笑。
连呼吸,都开始感觉到疼痛了吗?
叶真书不敢再去看艾茨科特,家族的羁绊决不允许她在此时做出任何有违家族门风的事。
不过,到了大学呢?
“我会等你的,等你上了我上的大学,如果赢了我的话,那我就答应你。”
那是艾茨科特第一次看到叶真书发自内心的笑容,美丽的令他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天使的。
他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一年后。
艾茨科特再次来到了相遇的桃花林之上,看着淡粉飘香的桃花,看着不断飘落的火焰,明明学姐已经走了这么久,却依稀能记得那一份撑着油纸伞茫然无措的绝色少女。
自己来这儿,是为了什么?是高考结束的兴奋,是一年来刻苦钻研棋艺的辛苦?还是想再这儿怀念当初学姐的风采?
无论想的有多复杂,无论思绪如何混乱,艾茨科特都明白,这片嫣然的桃花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事物,最美丽的点缀。
学姐,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啊。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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